长篇小说《镜泊岩》连载第七章(下)
(接上期)子昂认可老汉是个好父亲,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爹妈和妹妹。离家在外,多个朋友多条路,他也想和老汉亲近些,便又问道:“叔您贵姓?”
老汉说:“姓朱。你呢?今年多大了?”
子昂坦诚道:“我叫周子昂,在北平上学,今年二十一。”
老汉说:“噢,和俺家大小子一般大。不过你可比俺那几个强。读书人总不会差,我那几个也只能种地了,日后成个家,生儿育女,一辈子也就这样了。咳,都是一辈子,活儿法不一样。”
子昂也忧虑道:“现在也不好说。日本人这次把动静弄得这么大,蒋介石又不抵抗,可别就这么把东北让给日本人。马占山要和日本人打,那倒是好事,但终归不如蒋委员长能力大。辽宁、吉林整个都让日本人占领了,黑龙江能不能打过日本人还两说。我听说日本人打长春时,东北军也抵抗过,可还是没守住。要是真的亡国了,我这学上不上还有啥意思?我现在最重要的,就是想法找到我爹我妈他们。”
朱老汉又问:“你是冒懵过来的?那就不大好找了。”
子昂说:“我现在搞不准我姨家是不是在黄花甸子,我就记得我姨在俺家提过,他们经常在家门口采黄花儿,晒干了炒肉吃,还给俺家带了些,是挺好吃的。”
朱老汉样子认真道:“那是不假。可你要是指这个找人,那就没准儿了。再说你姨家就是真在黄花甸子住,那也不太好找;黄花甸子可不算小啊!要说南北方向,从火车站往北有山拦着,这还不算太远,可要说这东西的距离,那可就长了!从桦树林子到海林,都是黄花甸子,就是跑火车,我估摸也得半个多时辰。”
子昂更加忧虑,愁眉苦脸道:“我明天再找找看。”边说边脱鞋准备洗脚。
朱老汉看他很焦虑,安慰道:“难得你这么孝顺,你也别犯愁,明个俺们也去黄花甸子,我和我孩子也帮你打听。”
子昂感激道:“那太谢谢您了。”
朱老汉说:“甭谢,都是出门在外,互相帮帮很正常。对了,你还没吃晚饭,我这儿还有饼子,就对付一口儿吧。”
子昂说:“我还不饿,等饿了再说。”
朱老汉自己吃起剩的饼子和咸菜,边吃边说:“你们大城市人尽吃好的,这苞米面儿干粮你们吃不惯吧?”
听朱老汉这样说,子昂倒不好意思了,说:“朱叔,俺们家也吃这样干粮。等会儿,我洗完脚的,我吃点儿;您这一说,我还真饿了。”
朱老汉边笑边从身后拎过一个褡裢,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整个玉米饼子。
第二天醒来时,子昂发现通炕上住满了人,都是大男人,这时有的醒来下炕了,有的还在被窝儿里打着呼噜。这些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,他一概不知,就连打鼾声和脚臭味也都没听到、闻到,自然是前天酒劲未过就在火车厢内颠簸了一宿,接着昨日又在黄花甸子走了一白天,身体确实太乏了。好在夜里这店内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,无外是些陌生人和他睡在同一条大炕上。
朱老汉也起的早,这时并不在屋,但他的褡裢还在叠起的被子上,大概是出去遛弯了。他忙看一眼自己的画夹,又摸了摸自己衣兜内的钱,见还都在,这才穿衣下炕。
他走出大间,在柜台处见到了美人蕉。打过招呼后,美人蕉问:“退房吗?”
他喜欢看她,想多住几日,便说:“先不退。”说着先交了三天的店钱,又找话题问道:“大姐,和我住一起的朱叔呢?”
她看着他说:“去逛街了吧?”
正说着,朱老汉有点瘸着从外面走进来,一手端着烟袋杆,烟袋杆上挂着巴掌大的烟口袋。
子昂先打招呼道:“朱叔起挺早。”
朱老汉说:“习惯了,到点儿就醒。”
他又关心地问:“看你走路挺吃劲,就是昨天摔的?”
朱老汉说:“是,强多了,再活动活动就没事儿了。”
见他俩唠得亲热,美人蕉笑道:“你俩挺有缘的,一宿觉工夫就近乎到一块儿了。”
朱老汉说:“小伙子仁义,我挺喜欢。”
她又微笑地看着子昂,目光是温柔的。他也喜欢看她,但目光和她一对上便感到一阵心慌。见他害羞的样子,她说:“我去给你们打洗脸水,热水现成的。”
朱老汉说:“天儿还不算冷,搁凉水就行啊。”
美人蕉斜一眼朱老汉道:“都深秋了,咋不冷?不冷晚上给你们烧炕干啥?”然后去用一铜盆端来温水,放到柜台旁的凳子上,招呼子昂先洗。
美人蕉看着子昂洗脸,提前备好一条毛巾。他擦完脸想把毛巾洗一洗,她伸手夺下毛巾道:“这是我自个用的,我来吧。”说着又在他脸上摸一把。
他下意识地躲闪一下,随即感觉心脏跳的激烈。她咯咯笑道:“瞧把你吓的,姐还能吃了你?”
他心里又涌起一股甜蜜感,慌忙忙解释道:“不是故意的。”
她仍咯咯地笑道:“姐故意的。”
他浑身的血液也在沸腾,脸也涨红了。
因昨晚吃了朱老汉的玉米饼,子昂这时便执意要请朱老汉出去吃早点,在一家馃子铺吃了馃子,喝了豆浆,然后等来朱老汉的三个儿子,一同儿坐上牛车,又去了黄花甸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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